我和养父和养父的背后灵的二三事（五）
我有一阵子没见到背后灵先生了。
倒不是说他又哪门子突发奇想，心血来潮地飞去游山玩水了，恰恰相反的——背后灵先生一直缩在家里，腿一迈都不肯迈，大部分的时间都托付给了养父卧室里头那个相当柔软舒适的鹅绒枕头上。
这实在是相当奇怪，甚至是不合逻辑的。在此之前我从不曾知道背后灵先生竟也有需要睡眠的时候，他以前每每所谓“休息”最多不过就是闭着眼假寐，安静上两秒后就又要蹿腾，如果要作喻，那用能量源源不断的恒星真是再适合不过。
我有些担忧。
得益于20世纪的伟大发明，即使是在凝起冰花的季节，也只要有一件薄薄的线织衫，一杯蒸腾着白气的热茶，一把舒适的沙发椅和一点点作调和激的音乐，一个下午的大好时间就这么眨眼即逝。
不过，比起那些被收藏在客厅电视柜里的dvd，显然我还是更喜欢放松全身心地扑在书房地板的软垫上，随意摊开一本书，任意翻看，闲适又惬意。
并且，我就是在那儿见到背后灵先生的。
他陷在软垫里，缩着脖子，裹着厚厚的灰色羊毛毯，整个人都只堪堪露出一个头，其余的一点也没有被放过。
或许我应该把手上这杯热茶递给背后灵先生——毕竟他看起来比我更需要它——但很遗憾，就在刚刚进门的时候，我撮了一小口。
“你，，，还好么？”杯壁的温度很高，用来捂手倒不错。
“是思追啊，，，”背后灵先生状态不太好，看起来迷迷糊糊的，唇齿间吐出来的几个字节也是朦朦胧胧，似是呓喃。
我走上前，想把马克杯递给他，但他没有接，而是撑着手肘作势要起身，我又连忙放了杯子去扶。
“看我这样子，应该是不太好。”背后灵先生挂着他那副招牌的轻佻笑用认真诚恳的口吻回答了我之前的问题。
我突然就不知道我应该继续说些什么了。
我虽然不是什么灵异专家，但我也明白眼下这情况必定是非比寻常的，一个好好的，正常的鬼怎么会“生病”？
这让我有些焦躁不安，我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又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
“思追决定好要报考的大学了吧。”
安静了那么一会儿后，背后灵先生望着落地窗外纷扬的雪，用了肯定的语气问了我一个我很早就做了决定的问题。
“嗯，M大，爸爸的母校。”也是你的母校。
“噗嗤，果然和我猜得一样，又是和你爸一样的学校。”即使早就知道了答案，背后灵先生也还是露出了被取悦到了的表情。
“那确实是个很好的学校，师资雄厚，风景优美。我们上学那会儿就有传，说很多人都是冲着志愿指南上那几张拍得和仙境一样儿的照片来的。”
“不过，要我说，也没多大意思。有意思的应该是学校的后山，那里一般是禁止学生进入的，不过我溜进去过好几回，削竹竿打山鸡，上树偷摸枣子吃，卷裤边下河捞鱼，好玩的，熊的，我几乎都干了个遍。一开始就我一个，他们都不敢，不过后来也都被我带坏了，温宁，聂怀桑，江澄，金子轩，还有些我已经报不上名字的了，我们一起翘课……哦，对！还有你爸！”
“你爸平时可老实了，戴着副金丝眼镜，捧着沓书，老气横秋的样子，还总说我们这些人幼稚，不成熟的。可事实上呢，他疯起来比我还疯！怎么也拉不住他的！偷鸡摸枣也就算了，还要在公告栏上涂鸦！幸亏我把他拉回去以后又折回去把签名给涂了，不然他可要倒大霉咯~”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你猜他说什么？”
“这个书呆子居然说了’想体验一遍所有你做过的事’这种话，你说他是不是有点不可理喻？我平时还旷课抽烟喝酒呢，他怎么不学一学……””
背后灵先生打开了话匣子，我索性拉了一个软垫坐到背后灵先生旁边，静静地听着他讲，不插话也不附和。这是一段回忆，一段关乎于他们的美好回忆，而我不想打破它，我想就这么驻足观望它。
“说起来，为了这窗户，我还和蓝湛大吵过一架。我执意要装，蓝湛也执意说不要，说什么’这是公寓不是别墅’之类乱七八糟的，公寓又怎么了？谁规定不行了？他啊，就是太死板了……”背后灵先生出神的望着雪，喋喋的抱怨依旧一打接着一打。
“不过，，，事已至此嘛。”
迄今为止，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当然，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羞耻或是炫耀的，只是我认为，虽然如此，但我多少还是懂什么是’爱’的，背后灵先生和养父的关系，这已经是一个不用再去探究的问题了，毕竟我明白。
可我也明白，什么是“事已至此”。
那次基本可以归为单方面的谈话过后，背后灵先生的身体如预料中的一样没有好转，且每况愈下，这点比预料中的还要糟糕。尽管他本人倒又恢复了以前那种颇有“no zuo no die”范的状态，可我却还是不可抑制的呈现了一种极端的焦躁，心烦意乱，无事所成。我甚至想再听背后灵先生来滔滔不绝地“抱怨”一次，我也说不出为什么，但那会一定程度上的抚平我的焦躁。
可到底，我衷心期盼着的促膝长谈还是没有来，来的只有伴着背后灵先生猛烈咳嗽声的两句话：
“别瞎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记着你答应你爸的什么吗？”
“通知书拿回来以后别光顾着给你爸看，也要给我看看的。”
不过，这也够了。
后来，我真的拿到了M大的通知书，在一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下午。
我实在是按耐不住欢快的步伐，几乎是跑着回了家。打开家门的时候，养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开一本书，茶几上功夫杯里的热茶冒着袅娜的白气，微风带起的窗帘角拂过沙发的另一端——背后灵先生就坐在那里。
他的身子已经是近乎透明的了，在阳光下甚至还有些散发着柔光的错觉。他侧坐着，定神了般地望着另一端的那个人，嘴角微勾却不是平日里的那派作风，而是很温柔很眷恋的模样，眉眼间也皆是不舍。
他一直在看，好像用尽了所有，掏空了一切地看。
背后灵先生走了。
就在那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又一次地无措了，我紧紧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TBC
——————————————————————————————
我没说END我没说END我没说END我没说END我没说END我没说END我没说END我没说END我没说END
重要的事说九遍！
